在魏征刀一样目光的逼视下,汤祖望又有些胆怯了,稍稍侧开半步,嘟囔着道:“不是大人让我去跟他们虚与委蛇的么?我到巨鹿泽没找到张大当家,发觉事态不对,就冒险追到了洺水。然后张金称的义子张虎就跟我私下说,他们想除掉程名振。如果届时武阳郡肯出兵策应,他们可以免除武阳郡一半的钱粮!”
“狗屁!”虽然是读书人,魏征亦忍不住口出恶言。巨鹿泽的贼人简直太嚣张了,居然要官府替他们出兵做事,还以减免钱粮为酬劳!殊不知,那些钱粮本来就是整个“驱虎吞狼”计划的一部分,还以为官府真的怕了他们!
“啊!”从来没见过魏征发这么大的火,汤祖望又像受惊的野鸡般跳开了半步,然后惨笑着替自己开脱,“对,狗屁,他们的确是在放狗屁。所以属下也没答应他们。只是推说做不得主,要向大人请示。然后就赶紧跑回来报信!”
“嗯!”魏征从鼻孔里长长地出了口气。汤祖望这厮说得肯定不完全是实话,这一点他非常清楚。自从接了去巨鹿泽送信的任务后,此人浑身上下收拾得越来越齐整,甚至连纯金打造坠子都系到腰带上了。而这些意外横财肯定来路不正,只是念在其所冒的风险份上,郡守府里没人愿意深究而已。
“属下,属下真的什么都没答应!”越看魏征的脸色,汤祖望心里越没底,忍不住啰啰嗦嗦地辩解。
“你自己收了人家多少好处?”魏征耸了耸肩膀,边走边问。
“啊!没…….”汤祖望本能地撒谎,却逃不开魏征那锐利的目光。只好低下头去,讪笑着道:“是,是收了些。但那都是他们托我送信,还有托我等帮忙出手赃物,给的,给的一点点跑腿钱。”语调一转,他突然又变得满脸严肃,“但属下对天发誓,咱们这边的情况,属下什么都没透漏给他们!”
“你根本不用刻意透漏!”魏征看了看汤祖望吐沫星子飞溅的大嘴,笑着接茬。“都谁参与替人销赃了,帮贼人卖了什么,又买了什么?”
偷眼看了看魏征的脸色,汤祖望继续替自己和同伙开脱,“主要是黄牙鲍经的手,这家伙是巨鹿泽的奸细,您和郡守大人事先都知道的。每回都是他把东西带来,也就是一些古玩,字画,小打小闹的。我们,我们也就帮忙估计估计价钱。”
“到底还有谁参与,除了销赃外,帮忙买了什么,捡要紧的说!”
“衙门里刘班头,李捕头、市署的黄账房,还有,还有……”汤祖望不敢撒谎,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还有储、储主簿。不过他参与的不多,只有特别贵重的物件,弟兄们认识的人都吃不下,才请他老人家出马!”
怪不得最近几个月储万钧那边消停了呢?魏征终于知道了答案。自己一直利用汤祖望和黄牙鲍这条线在巨鹿泽内部制造隔阂。反过头来,巨鹿泽也利用了同一条线,为他们自己谋取利益。
“他们买的主要是粮食,葛布之类的。还有农具,犁杖等粗笨之物。”汤祖望怕魏征治自己的罪,继续坦白,“他们还想买点生铁,但属下们想了想,没敢卖给他们!”
“要真卖了,你就该死了!”魏征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厉声警告。“然后,他们就越来越大胆,甚至连跟咱们联手的主意都敢想了!你这个贪心的家伙,官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属下不是没答应么?”汤祖望满腹委屈,“再说了,您和郡守大人不是也跟巨鹿泽做交易么?”
“闭嘴!”魏征气得直摇头,拿汤祖望这疲懒人物端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郡守大人和自己跟巨鹿泽之间的交易,能与替贼人销赃的勾当类比么?可较起真儿来,两边的确都不符合大隋律法,谁也没法指责谁!
汤祖望不敢再说话了,趔趄着跟在魏征身后向外走。才出了二门,武阳郡长史魏征突然又停住脚步,皱着眉头问道:“张金称出了多少人?程名振那边有多大实力,这些你都探听清楚了么?”
“禀大人。属下探听清楚了!”一瞬间,汤祖望的脸上的表情又活跃起来,带着几分自豪回应。“张金称出了三万五千人。程名振被张金称借故调往外地了,实际上不在平恩。眼下留守城内的是他的婆娘,手头只有大概三千多战兵,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
“如此,张金称肯定必胜无疑了!”魏征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既然必胜之仗,张虎又何必求你帮忙请官军出马?”
“怕是玉罗刹跑了吧?”汤祖望以为魏征在向自己发问,自作聪明地回答,“属下听人说,那玉罗刹的身手几乎不在程贼之下。一旦她跑了,日后巨鹿泽便有很大麻烦。”
“一劳永逸,也是个好主意!”魏征轻轻点头。贼人的打算的确有些异想天开,但想到他们本来就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也就没必要高估他们的心智。可转头又一想,魏征还是觉得心里急惶惶的。仿佛有一个答案就在眼前,却被隔着一层白雾,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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