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喜是个胖子,活儿干得不多,话也很少。
他跟张松柏、班牧几个人不是同一班,班牧也是因为听人说他那里有好刀想去买,因此才结识他的。
王欢喜随身带着三四把刀,卖完就没有了。班牧当时买的是最后一把。但付银子的时候,他眼睛尖,看到王欢喜腰间还有一把短匕首。短匕用油布裹了几层,别在王欢喜腰带上,要不是刀柄上一颗红玉十分显眼,班牧还不一定看得到。
班牧想买那把,因为短和小,方便他携带,也方便他使用。但王欢喜却把短匕藏在怀里,说那是不卖的。
那日王欢喜喝了一点儿酒,话也多了起来。“这是鲁王赐给我的。”他小声地说,像是要跟班牧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王欢喜说的“鲁王”不是现在的鲁王,而是已经死了很久的老鲁王。他说自己从小生在王府、长在王府,十几岁时就跟着鲁王四处闯荡,还曾经救过鲁王一命。这刀子就是这救命之恩所得的赏赐。
老鲁王过世之后,他仍旧在王府里干活,只是跟着的人换成了这位更加年轻的鲁王。
班牧是个莽汉,平时除了上茶楼听人说书,哪里有机会得知这些事情。王府、王爷、建功立业、天下,那是他听过但绝对摸不到的东西。他兴奋起来,不断撺掇王欢喜继续说。
如果王欢喜说的是真话,班牧最好奇的是,他为什么会到砖窑这里来做工。
一个对老鲁王有过救命之恩的人,最差的结局也应该是带着一笔银子还乡,总不至于要到这种地方来吃苦。
但王欢喜却打住了,之后便一直不肯再说。
有人的地方决计少不了种种八卦,王欢喜不说,但有人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一些。
现在这位鲁王十分宠爱鲁王妃以及世子,王欢喜正是因为恃着自己身上有功劳,冒犯了鲁王妃和世子,鲁王妃一怒之下要将他赶出王府。在鲁王的周旋之下,他被安排到这砖窑来干一年的苦工,“将功抵罪”——据说当时是这样说的。
班牧不知道这说法是真是假,但他跟王欢喜求证过,王欢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冲他露出一排白牙,很是凶悍地吼了一声。
他人在刘方寸的居所,却一直在想着王欢喜的事情。刘方寸仍在和张松柏说话,细细说了王欢喜这人的模样。因为刘小刀死了,张松柏这一班少了一个人,刘方寸便把王欢喜安排到了他们这里,横竖要凑成四个人。
“王欢喜身上是有功夫的。”刘方寸说,“你们得想些办法。”
“我们想办法?”张松柏冷笑道,“刘大人让我们去杀人,不给我们些称手的东西?”
“炸药你们会做,刀子你们也有,还需我给你们什么?”
“什么称手就给什么。”张松柏搓搓手指,“别的不说,你空口白牙跟我们讲一个人六十两,总得写个字据吧?”
刘方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刺耳地笑出声来:“字据?我写什么?张松柏、班牧、刘大力三人,多次在砖窑制造事故,故意杀人?”
张松柏眼神一厉:“若无字据,如何证明你真的会给我们这六十两?”
“就算没有任何证明,莫非你们就不做了么?”刘方寸问。
班牧心道当然不可能。这个把柄被任何其他人抓到,都比不上被官府的人抓到更糟糕。刘方寸看似是在商量,实际上却是在胁迫。
但刘方寸话锋一转,突然温和起来:“但我也十分明白你们的顾忌,钱是肯定有的,我先给你们一百两,算是定金。”
张松柏沉默片刻,似在思忖。班牧与他熟悉,知道张松柏心里和自己想的是一件事:刘方寸用这事情来胁迫他们三人杀人,但这杀人的活计也是绝对不可失手的,否则他不会在动手之前先给出一百两稳定他们几人。
“和之前一样就行了,你们都做惯了,我信你们。”刘方寸低声道,“无须事事向我禀报,只要保证王欢喜会死就行。”
下山的路上,班牧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姓刘的不让我们跟他禀报?”
张松柏走在最前头,闻言回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因为他要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脱出来,他只是一个传话的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事情。”他说,“我们负责杀人,姓刘的负责传达,而实际上要杀王欢喜的,必定另有其人。”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大力此时终于开口。
“王欢喜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