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在大雨中如泣如诉,成熟的谷粮、瓜果、蔬菜在没日没夜的雨淋中,在水汪汪的浸泡中,在夹着疯狂劲风的怒号中,霉的霉,溃烂的溃烂,有的被摔得支离破碎,有的被浑浊的泥水所吞没,有的甚至连根拔起,随凶残的风势挂上山头。 云天雾地,闪电雷鸣,震天彻地,无休无止。生命在颓废,万物在衰败,宇宙间仿佛只剩下闪电、雷和雨水。它们主宰世界,肆意在田野、在村庄、在城市,目空一切地施行暴虐,不顾万物祈求的目光,无视浑浊凝重的泪水。
成都,仿佛在雨水中漂浮,仿佛在劲风中摇曳!
秦军起突袭的傍晚,共敖还在巡视军营。
无休无止的暴雨,把共敖气的要死,心里一直后悔不该冒冒然的兴兵犯境。都怪李愚没事找事儿。
几天来,共敖的心都快要急炸了,半个月了,临江军那势如破竹的气势,席卷三军的昂扬的斗志,已经荡然无存。可成都还在赵贲、戚鳃、桓燕的掌握之中。共敖披着蓑衣,穿着铠甲,步行在军营里巡视,身旁跟着李愚和两名武将。望着雨气中朦胧的成都,他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入城内,砍下赵贲和戚鳃、桓燕的人头。
李愚凑到共敖的身边,小声说;“大王,快回帅帐吧!身上都淋湿了!”
共敖站在那动都没动,还给了李愚一个白眼。刚开始出兵的时候,李愚煽动他,说巴蜀之地如何如何容易取得,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不要白不要,那语气仿佛是再说,一只没人要的流浪狗。共敖本以为像他说的一样,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吞并巴蜀,穿过秦岭,直入关中,灭掉暴秦称霸天下。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胜仗没打成,反而被连天大雨困在了城外,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共敖觉的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要嘛,攻城;要嘛,回老家去。
站在共敖身旁的大将鄂千秋看着共敖的表情知道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之中。鄂千秋已经感觉到了眼前形势的不乐观,很想劝共敖撤军,可是又实在不敢得罪临江国的宰相李愚,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拱了拱手,对共敖说;“大王,到帐篷里去慰问一下将士们吧,需要鼓舞一下士气了。”
李愚不知道鄂千秋在给他下套,也点头觉得应该去鼓舞一下士气了。
共敖走进帐篷一看,心里猛地一惊,由于多日连天大雨,帐篷虽然建在高处,可地面还是潮湿积水,帐篷顶上的水也滴滴答答的往下滴,当真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战士们的衣服被浸的**的,柴草也潮湿的能捏出水来,锅灶被水泡塌了一半,有张铁锅斜在锅台上,里面还有两碗半生不熟的稀饭。士兵们一个个蜷缩一团,那沮丧的神情中显然透视着一种青灰色的失望。有的战士浑身起满水泡,有的拉肚子高烧,无病无灾的战士勉强的打着精神,有的投骰子取乐,有的借酒浇愁,有的围成一团说些有关女人的话来寻求刺激。帐篷内弥漫着湿气、瘴气。
战士们见大王进来,一个个都赶忙支撑着站起来,共敖用手示意他们坐在那里不要动。可是,士卒们还是围了上来。他们盯着共敖和两位大人苦苦哀求;“大王,将军,让我们攻城吧!与其蹲在帐篷里熬日子,受罪,还不如攻城去死个痛快。”
共敖听了这话,心里充满了苦水,这种状态还怎么打仗,士兵们都没有了信心,张口闭口就是死,必败无疑呀。
回到帐篷里,夜幕已经降临,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劈里啪啦的撩人的情思与哀愁。
鄂千秋找了个李愚不在的空挡,跑到共敖的帅帐里来。共敖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事儿:“说吧,有什么事情?”
鄂千秋总是嘀咕,这样做可别得罪了李愚丞相,脑袋老是向后看。共敖怒道;“问你话儿呢,你想什么呢?”鄂千秋醒过神来了:“大王,咱们跑吧!这仗可不能这个打法,这样打下去,军营里要出乱子的!弟兄们住在帐篷里挨冻受罪,城内的士兵可清闲了,他们有地方住,有东西吃,还养精蓄锐,万一雨停了,杀出城门,咱可就惨了!我看,还是先到巴郡躲上一阵子,等天气好了在出来!”
鄂千秋的用意是好的,说的也都挺对的,问题是他不会说话,什么‘跑’啊,‘躲’呀,这些词语把共敖差点气炸,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胡说什么,寡人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寡人就不信,一个小小的成都都拿不下来,传令三军,明日正午攻城!”
鄂千秋适得其反,灰溜溜的从帐篷里走出来。
共敖在帐篷里越想越窝火,从江陵来的时候,临江军声势浩大,威震大楚,十几万人马,犹如风魔过境,一举拿下了巴郡,何等的威风,怎么能就这样偷偷摸摸的撤走呢,这也太丢人现眼了。
大雨泻了一整天,深夜的空中忽地又挂出一颗颗疲惫的星光。风小了,月亮朦胧的照在帐篷上,田野的蛙声如潮,虫声如流,地面上白茫茫一片,空气中的水气足以让人呼吸艰难,除了滔滔东流的水声,世界像死一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