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是这么个里,老八叔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富贵险中求,这话说着没错。可说这话的人多了,又有几个求得富贵了?此番西北用兵,咱这坊里有多少人从军出征,你知道吗?”
李十三眨巴眨巴眼,一副爱说不说的神情。
胡八伸出四根手指头:“四个人,四个鲜活的小伙子啊!你想知道其他三个人如今都混的咋样么?我告诉你,西内门朱老九的四郎死了,十字街开酱菜店的胡掌柜的六小子,死了。东北隅小街口的葛二娘家的小扇子,就是会双手写字的那个,断了一只手一条腿,废了。”
“啊。”李十三脸se有些难看,“那,那,那打仗就是免不了要死人的嘛。”
“打仗当然免不了要死人,可你看看都死的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小民百姓呗,杨家大郎不没死吗?”
“啥?杨家大郎?你当他是小民百姓,亮瞎你的狗眼!人家老父亲是靖边侯!唉,这事你不知道哇?”
“我?!靖边侯?他不是……”
李十三依稀听人说过,西北隅杨家大郎杨赞的父亲是河北某镇的一个牙将,后来死于兵乱,被朝廷定为反叛,后来虽然平反,杨家却是彻底没落了。
“他家怎么能跟靖边侯挂上钩呢,果然是封了侯的,那就不是小人物了。”李十三沉吟着,将信将疑。
“人家还是天子敕封的平山子呢,这你知道吗?”
刚才那句话李十三还没消化完,胡八又丢过来一个更加重磅的。
“啊?!他还有爵号?”李十三的嘴巴张的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
“稀奇!那位瞎眼阿婆还是三品郡夫人哩,这事你怕也不知道吧?”
李十三傻了眼,震撼,太震撼了,自己在丰邑坊住了十八年,以为三街六巷有几个老鼠洞自己都清楚,没想到却连街坊里住着一位郡国夫人和朝廷的子爵这样的大事都不晓得。
李十三举起自己的右手,出双指如钩,恨不得插瞎自己的一对招子,留你们何用,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
然而片刻之后,他又笑了起来,鼻子眉毛都攒成一团了:“嘿嘿嘿,老八叔你这是闲着没事逗我呢吧,你别欺负我小就啥也不懂,朝廷有门荫制度,公侯子弟托祖宗荫庇,可直接做官,既用不着头悬梁锥刺股,也不必起早摸黑去练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投胎投的好,好事一样少不了。”
李十三说到这,挤眉弄眼地说道:“老八叔,照你那么说,这杨大郎八成是个傻子呢,爹娘把路早铺好了,那干嘛还要去投军建功呢?哦,我听说啊,军阵上凶险着呐,曾经有位高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叫‘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位功成名就的大将战袍下都躺着一万个小兵蛋子的骸骨。哎呀,太凄惨了,太苍凉了,简直灭绝天理人xing呐。像杨家大郎这种傻瓜蛋都能做官,嗨,那真是今不如昔了。”
李十三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却忽然又嘻嘻一笑,问道:“是不是这个理,老八叔?”
胡八白了他一眼,啧啧嘴道:“哟,不错嘛,还知道有荫子这档子事,孺子可教啊。”
李十三仍旧嬉皮笑脸:“我哪懂呢,还请老八叔多多指教。”
胡八哼了声,道:“那我就教教你:他为啥去边关?没啥稀奇的,军中建功来的快呀,你瞧人家,十四岁去投军,十六岁回,两年,九品官了。走正途,等吏部铨选?指定是猴年马月的事呢。”
“再快那也架不住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刀箭无眼,万一死了呢。”
“死?!那是你,人家是什么身份?公卿世家子弟,朝廷的爵。死不了!”
“死不了?!瓦罐常在井边碎,将军不免阵前死。刀箭无眼呐,老八叔!”
“将军不免阵前死?!笑话,坐在家里房子还能塌呢,喝口凉水还有噎死的呢,你不能把戏文当真事来看啊。现如今这些个大将军能临阵督战就不错了,哪还有大将军cao刀陷阵的?《兰陵王》里戴面具的那个,人那是演戏,蒙人呢,我的傻小子。”
“好好好,大将军都是孬种,《兰陵王》就是演戏,可那杨大郎他不是将军吧,不过是个小兵蛋子。小兵蛋子也不必冲锋陷阵?大伙坐下来划拳赌酒,酒量浅的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