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琛一下车,就往人多地地方使劲跑,一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到认为自己跑得距离足够甩开那些人了,他这才停下脚步弯下腰来喘气。
还没歇过来,就听得嘈杂的声音,感觉像是来抓他的,他又忙闪进一处拐角,走过来的却是两个有说有笑的大妈,一个手里提着只鸡,一个拎着一个大西瓜,她们撑着伞,着装休闲显然是本地人。
陆明琛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一想到抓他的人还有可能在这附近,他整颗心就还是高高悬着。
他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先迅速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手机充好电,然后通知信得过的人过来接他。
不过找了两圈,他都没有找到那种安了监控的大超市,旌德镇因为要保持原有的特色,景点基本都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古时候的风格,美归美矣,论起便利程度要比d市的市中心差上一大截。
好在钱包里还有钱,他拦了个胸前挂着梨子7的游客下来,开门见山地问:“你带了梨子7的移动电源没有?”
那游客被他问得一懵,不过见陆明琛穿得不错,皮囊也好,他还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句:“有。”
陆明琛从钱夹里拿了三张粉色的钞票:“这个买你的移动电源,够了吧!”
被他拦下来的人是个文文弱弱的小青年,一看就很好讲话的那一种,看他这副样子,倒也没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粉色的移动电源翻了出来。
别人用过的东西对陆明琛而言都很脏,但这种时候,对安全的渴望完全压倒了他的洁癖。
不等对方把东西递过来,他就迅速地把三百块拍到那个男的手里,一把将移动电源拿过来,跑到一处卖水果的杂货店里,边躲雨边给手机充电。
雨已经开始下得有些大了,他先前跑得很急,又没有撑伞,外套上都溅上了些许泥水,他把外衣解下来,擦了擦手机上的雨水,又把先前买过来的移动电源给插上。
手机屏幕刚亮起来,他就见到一个身材很魁梧的中年汉子往这边走过来,对方神色匆匆像是在找人,尽管不知道在找谁,他还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在对方看到他之前,他迅速地躲了起来。
陆明琛的第六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很好的作用,对方站在水果店门口扫了一圈,又和人打电话:“这边也没有,不过他肯定会找充电的地方开机,他手机上不是有定位系统嘛,我们动作快点,肯定能够找到他的。你们也要在几个他肯定回去的地方守着,一见人,动作麻利点。”
对方的眸光在店里又扫了一圈,还有几个躲雨的客人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不过这个男人这么凶,倒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只是别过脸去,纷纷把注意力放到那些散发着果香的新鲜水果上面。
旌德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一个店一个店地找过来也够呛,那个男人没看到陆明琛,又拿了张照片问店员:“这上面的男人你瞧见没有?”
陆明琛冷汗就冒了出来,生怕那个店员说见过自己。
这水果店是两层的,上头是个小超市,中间有个楼梯,陆明琛躲在那楼梯下头的部分,这会倒不嫌脏,反倒一个劲地往又黑又脏的楼道间里头缩。
先前脱下来的外套被他随意地塞在楼道间的自行车框里,就听那个负责收银的店员说:“这人我没有见过,你可以去楼上超市找找。”
那个魁梧的男人便走了进来,站在高高的楼道上往下面看。
除了他站的位置下面,他能看到水果店的全景。
楼梯口他也注意到了,不过看了一眼,他并没有发现陆明琛的存在。
楼梯间本来是放杂物的,有一块不小的阴影,黑黢黢的,好藏人,但是也非常脏。
陆明琛整个人就缩在那里面,刚好待的地方是楼梯上那个男人的视觉死角。只要对方不走到这个地方往这个角落里看,就不可能会发现他的所在。
饶是如此,陆明琛还是紧张得不得了,心里扑通扑通得跳得厉害。他攥紧了拳头,想着万一要是被发现,他就趁对方不备,一下子用手机砸对方的脑袋,再从这个地方跑出去。
不过这次追他的人都知道陆明琛有洁癖,是个非常难伺候的大少爷。
在水果店里扫了一圈,男人就接着往楼上的超市走,压根没往杂物间仔细看。
等着那个男人的脚步声一路往上去了小超市,陆明琛便用外套挡着头从店里出来。
他原本以为只有那个司机,没想到对方还有同伙,就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来了多少个。
不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被安排人。趁那个男的在楼上小超市找人的时候,他带上钱包和手机,很快地离开了那家水果店。
昂贵的西装外套已经被弄脏,直接就被陆明琛拿来挡了雨。
雨下得很大,像是天公直接拿了脸盆往地上到时泼水,雨水很快在街道上堆积起了一个个水洼,地势低一些的地方,都形成了一条小河,水的深度甚至能够没过五厘米的高跟鞋。
陆明琛尽量往干一点的地方走,但他走得快,就没有办法太注意路况,皮鞋踩在一块松了的青色砖石上,只一秒的功夫,脏水全部灌进了鞋子里,他的裤腿也被污水溅湿,留下污浊的痕迹。
现在是十月份,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又加上刮风,雨水打在身上都很是冰冷。
那水灌进来,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他本想脱掉被弄脏了的鞋袜,但是光着脚在地上,跑起来更不方便,还可能踩到玻璃一类的东西割伤。
虽然浑身难受,他也只能强逼自己忍着。
他又穿着湿透的鞋子跑了一阵子,又离开那家水果店不短的一段距离。看起来好像是安全了,但那部可能暴露他身份的梨子7他也不敢再轻易开机。
按照对方说的,这些人知道他手机的定位装置。他人单力薄,要等自己的人赶过来,他估计就直接被人绑了。到时候对方把手机一扔,他还不是得做人质让家里人受人威胁。
陆明琛淋着雨,手里紧紧地攥着钱包。他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想着现在手里还有钱,待会打一辆出租车回去。
d市很大,市中心离旌德镇又没有开通地铁,坐火车也要两个小时。不过到了火车站基本就比较安全。
陆家做的是干净生意,不会惹到什么亡命之徒。如果真的有大能量的,大可不必这么曲折地图谋,他推断了一番这些人的来意,对方估摸着是想绑他要笔不菲的赎金。
他现在最安全的,就是赶快到火车站或者公安局这一类的地方,那些人便是胆子大,也不至于到有公务人员的地方直接抢人。
他打的算盘不错,但是因为下大雨的缘故,路上就没有多少行人,大部分人都在各个门面的屋檐底下躲雨。偏偏他担心被人抓住,最不可能像这些人一样停留在某一处。
至于街上那些出租车,现在雨下得很大,又是傍晚,出租车都亮着满员,他招手也不会停下来。
好在附近有个公交站台,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雨下得又大又急,很多人都赶着上车。陆明琛不知道这车是往哪开,但他也还是跟着挤了上去,湿透了的西装外套就被他直接扔在外头,那个游客卖给他的移动电源已经耗尽了电,也被他留了下来。
陆明琛上车的时候只带了钱包和手机。
等到上了车,他试着开了一下机,结果手机立马黑屏了。娇贵的梨子7并不防水,陆明琛先前在外头淋了那么大的雨,手机早就进了水,他这么一开机,手机反而彻底报废了。
便是教养再好,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爆了一阵国骂。
兴许是因为下雨,又是旅游黄金周,这公交车上非常挤,人挨着人不说,车子里还有各种难闻的异味。
他一转过头,就对着一个满面黄牙的中年男人,对方形容猥琐不说,还有口臭,不张嘴都有一股烟臭味,熏得他差点没有在车上昏过去。
他努力往空气清新些的地方挤过去,还有被挤到的人在骂骂咧咧。这个时候车子正好拐弯,因为是青石路,车子开得并不平稳。结果陆明琛一个没站好,他整个人就往身边一个胖女人身上跌了过去。
对方应该是带了伞的,身上很干燥,虽然有轻微的汗味,但算是这些人里比较干净的。陆明琛这一跌,就让人家的碎花衣服上多了水印。
胖女人可不会管他是不是故意的,一看身上被弄湿,张口就骂了起来。
按理说长得俊的人比较容易被原谅,这会他没有戴墨镜,但先前被雨水淋得非常狼狈,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长相而放过他,而是骂骂咧咧地一直到下一站下车,因为和陆明琛靠的近,她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陆明琛的脸上。
陆明琛怎么会想到自己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但不带脏字的毒舌对这种壮实粗鲁的女人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努力地忍着,脑海里的神经紧紧绷着,公交车很快在一个站台停了下来,那个骂他的胖女人挤了下去,他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车子又停了一站,陆明琛身边的人起身走开,他顺势坐了下来。尽管因着下大雨的缘故,车窗都关着,闷热还散发着味道的空气让他昏昏沉沉的。
虽然环境糟糕透顶,但外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完全陌生的地方,还下着瓢泼大雨。加上他始终觉得不够远,车子开过一站又一站,他都没有下车。
等到车上只剩了两三个人,公交车司机停久了一些,通过后视镜里看到陆明琛坐在座位上不动弹,他很是好心地提醒他:“再后面就是汽车总站了,我这是末班车,你要坐过去,那可只能走回来了。”
陆明琛先前神经绷得很紧,这会松懈下来,在颠簸得车子里还有几分困顿。司机的大嗓门一响,他立马惊醒过来,道了声谢,便在站台上下了车。
这次的站台比较大,至少上头有个遮雨的地方。但直到陆明琛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的情况有多糟。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他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看了眼手表,现在显示到了晚上七点。因为激烈的运动,他的肚子咕咕叫得向他抗议。先前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已经干了,但是还是皱巴巴地贴在他的身上。
袜子有点厚,湿湿的贴在脚上很不舒服,他的衬衫和西裤还脏兮兮的溅了泥水。他非常渴望狠狠地洗个热水澡,把全身上下都冲洗两遍。
在这里的不远处就有一家亮着红灯的小店,平常他绝对不会选择这种小旅馆落脚,但这种时候,他只犹豫了一下,就冒着雨往那个看起来很温暖的地方走。
反正他今天都折腾成这样了,睡小旅馆也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不过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等着要到小旅馆开房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钱夹被人用锋利的刀片划破了,里头的钱和卡都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被别人拿走了,连硬币都被搜刮得干干净净。
那个被水泡坏的梨子7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了个手机模型,可恨的偷儿就只给他剩了一张身份证。
陆明琛忍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身份证揣在裤兜里,把那个被划破的钱夹和毫无用处的手机模型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没有钱没有手机,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找到落脚的地方。
见他容色难看,人精一样的老板朝他摆摆手:“我们这里已经客满了,不然你找别的地方看看。”
虽然面前的这客人看起来挺可怜的,但他也要做生意,这人浑身都滴着水呢,他家的地毯都要被打湿了。
又饿又累又渴,陆明琛觉得自己一生中就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看着小旅馆老板明显赶客的眼神,他抿了抿唇,等着雨小些就出去。
不过他进来的时候,刚好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像资料了写的那样剪了齐耳的短发,面容比照片上的更精致些。对方身上穿着很简单的纯白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露出又细又白的两条大长腿。
她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伞上还滴着水,但身上一点也没有湿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清爽,和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而是把伞搁在旅店的篮子里,背着个黑色的大背包就往楼上走。
陆明琛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下意识地出声喊住了她。
“柳璟?”他并不能确定这就是柳璟本人,声音有些犹疑,带了几分试探的意味。
柳璟的脚步顿了一下,又抬脚接着往楼上走。见她有片刻的迟疑,陆明琛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朝她的方向走过去,又喊了她一遍。
她这下停了下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对方穿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黑色的西裤往下滴着水,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脑门上,一缕一缕地看起来有种很油腻的感觉。除了衣着狼狈,他的脸也很脏,不知道是在哪沾了泥巴,面上一道一道的,污黑的痕迹在雪白的脸蛋上十分明显。
不过那双露出的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倒是很漂亮,洗干净脸蛋应当是个美人。
她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可对方却叫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