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天那么晴朗,连天都没有一丝动情,连天都没有给出一份同情,是不是太可悲了。一国的国君死了,可是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葬礼,不,应该说,连葬礼都没有,尸骨是浣姬和 姬收掉的。 姬跪在他的尸首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其实我一点也不会怪你,叔叔,我早知道即使你出来了,也绝对不会苟活了,对于你来说,骄傲和尊严才是你的目的。国仇家恨我是一定会报的,不会你,也会为自己。”
常吉对待 姬还算是很好,各样的东西都没有缺过,一应跟从前没有不同,可是越是这么精细的照顾,越让人觉得接受施舍之后的屈辱和不堪。贫穷之人尚知道不受嗟来之食,何况是一国的公主。每一次去谢恩就是 姬的噩梦,没见到一次常吉,都能让她回想起她的身体上所受的侮辱。 姬对浣姬说,也是对自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机会也来得很快,虽然是个小国,但终究还是齐国的地盘,齐国派来了军队第一次和纪国打了仗,常吉原以为,他在这里驻守了近三个月了齐国都没有一点动静,应该是不会出手了,却不想齐国突袭,把纪国的军队打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姬从此投入了军队,派人把浣姬送到了父亲的身边。父亲知道叔叔的事情,却没有一丝表示,也没有离开他的常家的外房。
四年之后,为了救出父亲,浣姬重复了 姬的悲剧,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宿命这一种东西的力量让她觉得害怕。
“你答应过的,只要,只要我把自己给你,你就放了我父亲,你说话不算数。”
“我是答应过,可是答应过的事情我也不一定要兑现。”
浣姬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你无耻!”
袁信就这么笑着,浣姬第一次动了手,但是输了,输得很彻底,不论是气力还是武艺她都不是袁信的对手。她被软禁了起来,关在一个小阁楼里面,她曾经试图离开,可是都失败了。她想会不会就一辈子呆在这个黑暗暗的阁楼里面呢?那时候的她完全看不到自己还有将来,知道黑信的来到。
那时候他和她都不知道彼此,那一天他把风筝挂到了她的窗前,他正愁风筝会拿不下来,看到她出现在窗口,“姑娘,你能不能帮我把风筝拿下来。”
她的样子应该是很糟糕,因为后来第二次黑信来见到她熟悉过后的时候都认不出她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浣姬。”
黑信站在窗子的下面,“我叫黑信,原来你是会说话的啊,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你总是一个人吗?”
浣姬点头,黑信却笑了,“那你一定很孤单了,我也是一个人,挺没意思的,以后我常来看你可以吗?”
浣姬点头。
其实两个人要认识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啊。
浣姬说,“那时候我也没有抱太多的希望,可是他真的常常来,还给我带很多的吃的东西,玩的东西。因为我在高处他上不来,就用绳子和篮子送上来。”
黑信指着浣姬手里拿着的东西,“那叫糖人,是可以吃的,你试试看,很甜的。”
她尝了,确实是个好东西,但是她的味觉已经慢慢失灵了,渐渐很多东西都尝不出来味道,可是看着黑信那么期待的眼神,她笑了一下,“很好吃。”
黑信立刻就开心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你看篮子里面那个白色的手绢,里面包的是珠花,我在街上看到的时候就想到你了,你没事就戴起来给我看看,肯定漂亮。”
她把珠花就戴在头上,“真的吗?”
“真的好看。我想过了你在上面一定很无聊,我给你买了一只鹦鹉,我教会了它很多话,以后你就可以养着玩了。”
那只鹦鹉很聪明也很讨人的喜欢,“浣姬,真漂亮!浣姬真漂亮!漂亮漂亮!”
浣姬忍不住笑了。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她已经多久没有笑过了。
黑信看呆了,“浣姬,你笑了?”
浣姬摸着自己的脸,“对啊。”
黑信突然兴奋起来,“浣姬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你再笑笑,你再笑笑!”
窗子里的笑靥和那外面盛开的桃花一样艳丽,乱花是迷了人的眼睛,也乱了人的心。
这么好的记忆终究是要被破坏,这我一直知道,这快乐的最后都是伤悲,而破坏的这个人是袁信。尽管浣姬一直都很安静,但是袁信还是想起了她,动了杀意。当晚那个阁楼就起了火,她被烟呛醒的时候,周围没有一个人来救火,那火烧得那么大,她被呛得都快要晕过去了,可是她听到有人在喊她,“浣姬,浣姬!”
那是黑信的声音,她回应,“黑信,我在。”她忍不住咳起来,咳得那么响,黑信都听见了。
“浣姬,你等我,我马上就来了,你等等我。”
在火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她忍不住哭了,所有人都不理会她的时候也只有他会来傻乎乎地说救她。那火已经烧到她的床前了,帘子都已经烧着了,她害怕得直发抖,眼泪直掉。当黑信抓住她的时候,她问他,“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浣姬说,“我当时问他的时候,不是觉得他来迟了,而是他在我的生活里面出现得太迟了,若是我能够知道,早一点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个他就好了。”
那柱子砸下来,黑信毫不犹豫挡在她的身前,那柱子砸在他的背上,他说,“不疼,我们先走。”
也许他不疼,她却觉得疼,那么疼,疼到眼泪也不能把它发泄出来。他把她送到城外的时候,已经撑不住了,没有流血,却少了半条命。他说,“浣姬,快走,我已经不能送你走了,你快走。”
她说,“其实我不怕死,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黑信谢谢你。”
他笑了,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怎么那么爱哭呢?你一哭我就没有办法了,不要哭了。笑一下给我看!”
她扯起嘴角,笑给他看,其实她一点也不想要笑,只想要哭。
他快要昏过去的时候,她看到一双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抬起头来,袁信看着她,她感到害怕,紧紧抱住黑信的身体。袁信对她说,“你走吧,我弟弟拼了命也要保下来人我终归是要给他一个面子的,只是以后都不要出现在这里了。”
身后的侍卫把黑信从她手中夺走,她看着她们走远,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她呆呆地坐在地上,知道天下了雨她才回过神来。
她原以为那将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袁信,可是他就那样出现在她面前还是以那样的方式。
他在马上,威风凛凛,手持一柄银枪,头戴金冠,面带笑容,“原来是女将。”这么些年来她的容貌是有了变化,他身边的莺燕也不少,他早就不记得当你还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叫浣姬了。但是这还是很不对等的记忆终究还是令人不堪,哪怕他是不记得了,可是浣姬还是记得。
“少废话!”
浣姬挺枪来刺,她这些年来精攻武艺,可是不到十个回合,却还是输了。她咬着牙,不甘心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脸色憋得红红的,瞪着他。偏偏那个男人气定神闲坐在马上,调笑意味十足,“姑娘家拿枪做什么,还是跟本将回去好好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