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茶给我研墨的时候把这些事情一桩一件都讲来给我听,“夫人这样一下子都揭发出来,不会觉得太过于显眼,有些拙劣了吗?那么多大臣一下子全部都跳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妥。”
“朝堂上弹劾揭发一些事情越是拙劣越是会让人相信,如果有些人还带有一些私心和私情的话,那么就更好了。”
“若是有人是存了私情的话,那么不就说明揭发是事情可信程度未必就有那么高了吗?君上也不是糊涂,怎么会不知道。”
“那只是那存了私心之人所说的证据似乎并不一定那么可信,但是却会使得整个揭发变得更加真实一些,若是一切都天衣无缝,难道你不觉得更加显得这些事情是有人预谋好了,这才惹人怀疑吗?”
慧茶想了想,“其实最终还是看君上自己是怎么想的,若是他觉得这件事情天衣无缝,那么自然就会起疑,要是他不觉得,那自然也就百分百信了。”
“公子纠被弹劾了,难道管仲不会站出来辩解吗?”
“他要是辩解了,岂不是犯了忌讳?”
“他要是不辩解的话,更加是犯了忌讳。为臣者,君受辱,便是臣受辱。他辩解了,君上会更加怀疑,他不辩解,君上便会怀疑他的人品,为臣对于旧主都是不忠了,那么对于君上自己来说,他还能给多少的信任呢?”
“这样说来管仲这一回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不管做什么都不是明智之举,也不是最好的办法。”
“那可未必。”毛笔吸足了墨水,在竹简留下了一行行的痕迹,“你也要知道他能三番两次安然起势那可就不是一般的人,我们在这里才经营多久,他经营了多久,凡事小心着些吧,叫他反咬一口,咱们别说翻身不翻身,连累的也不止是我们这里的人。”
“听说沮嫔和淑夫人那天似乎也问起了这件事情,君上还斥责了她们呢!”
“沮嫔傻,淑夫人也不聪明,有些事情一次做了也就算了,做多了可不叫人心里有怀疑吗?”
“淑夫人听说也是急于想要挽回君上,自从上次徽音的事情之后,君上似乎对淑夫人就有些冷下来了。沮嫔因为小产倒是渐渐有凌驾在淑夫人之上的意思。”
“这一下两个人都落了,谁也没有得好处。”
“奴婢看,可能君上很快会到夫人这里来了。”
慧茶的话都还没有说完,我便听到君上的脚步声从宫外响起来,“看来是真的要来了。也不必理会,做自己的事情。”
君上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我和慧茶两个人,一个研墨一个写字,整个宫殿里面安静得连慧茶的呼吸声都听得极清楚。
“长久没来,越发是安静了。”
我起身行了一个礼,“君上来得没声息呢!”
“听说你这个月连晨省都没去,担心你身子不舒服,便来看看。”
“没什么,就是躲懒怕冷罢了。”
“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霖持宫这么大一个宫殿竟然只有四个伺候的人,连通报的人都没有了,孤身边的人进来连呼吸都嫌闹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臣妾这里别的没有,就只有安静了。”
他坐下来,闭着眼睛,“安静好,孤到哪里都闹得很,你连点的香都是凝神清气用的。”
“君上若是累了的话,就到榻上休息一下吧。”
“也好。”
伺候君上睡熟,慧茶悄声问我,“夫人要不要备下一些……”
“不用,到处都在用公子纠的事情来烦他,什么都不要说比什么都管用了。”
“是。泽壶公公手上送来了几份折子,说是要给君上。”
“你没跟他说君上已经睡下了?”
“说了,他说给夫人也是一样的,等君上醒了给君上就是了。”
“你把他叫进来吧。”
泽壶进来的时候手里托着几分折子,“奴才参见夫人,这是新送来的折子,要给君上的,既然君上睡下了,就交给夫人保管,等君上醒了交给君上就是了。”
“公公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能在君上面前伺候吗?”
“奴才哪有什么事情,就是伺候君上罢了。”
“那这些折子就公公自己拿着吧,等君上醒了给君上就是了。”
泽壶笑道,“奴才站在外头,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这折子在奴才的手里也不合适啊。”
“那公公就在本宫的寝殿里伺候君上就是了。”
“夫人的寝殿,奴才怎么好踏足。”
“本宫这里没有旁人,公公用不着忌讳什么,本宫就在书房,门窗也都不是紧闭的,有什么事情外头人难道还看不到吗?”
我复又坐下来,慢慢书写着刑天的故事。
君上醒来之后也没有在我这里处理这些折子,用了晚膳就回政殿。第二天外头传来淑夫人被君上再次申斥的消息,原因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慧茶说完还庆幸道,“夫人昨日真是睿智,还好没有接过那些折子。”
“格外的恩赐也跟外头人说的一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来鲁国的大臣也好,君上就更不例外,都忌讳前朝和后宫相通,才不相信他还能真的让我干涉这些事情。反正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用不着出手,反倒是那几个世妇还终究有点知道。”
“连她们都知道的道理,淑夫人却不知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未必是全然不知道。”我拿着一支簪子轻点这桌角,“那几个世妇有没有什么说法?”
“没有,夫人放心好了。姬珩夫人调教人的本事是一流的。”
管仲的事情终结于年底,管仲和公子纠基本相当于被软禁起来了。而也就在同时,齐国的国君吕诸儿被杀,但是不是被雍林,而是被侄儿公孙无知。这个消息是小白交好的齐国大夫高 传给小白,小白让慧茶告诉了我。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公子纠被囚禁了一个月之后,便被解了禁,在元宵的宴席之上,我也见到了这位小白的兄弟。他和小白长得是有六分相像,只是他的眉梢向上挑起,是个饱暖思淫欲之人,而小白的眉目间更显沉稳。
“早就听说贞慎夫人,只是今日才能得见,还一直未能恭喜君上得佳人,也敬贞慎夫人一杯好了。”
我端着酒樽便喝尽了,淑夫人笑着开口,“贞慎夫人已经进宫半年了,公子这个时候才来贺喜,应该自罚一杯。”
“是,臣应该罚,还望贞慎夫人不要见怪。”
“不敢!”
他身后站着的是管仲,他今日似乎一直专注着什么,始终都没有看到我的样子,此时他的主人向我敬酒,他也端起酒樽向我示意,眼神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常色。我今天是带了面纱掩住了里头的面具,他应该也没有看到。
慧茶在我耳边悄声说,“真是便宜了他们,夫人两个月的时间才……,真不知道是凭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