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冲到我的面前,扶住我的身体,“玄儿,你怎么样了?医官,医官!”
我拉住他的手,“师兄,其实我该感谢你的,尽管你再恨我,用尽手段来对付我,终究你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杀掉我。融草的剂量不多,你去拿些生石灰来给我。”
“别说了。”
他的手下来请示,“大人,继续追吗?”
我拉住他,“师兄,我说过,他是我的底线,请你别碰他。我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有兵戎相见的时候,我希望那一天来得越晚越好,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了,现在我中了融草,”我抓着他的手,那冷仪就对准我的咽喉,“这里就是我的致命伤了,冷仪也是唯一能取我性命之物。一刀下去,一切就结束了。你那样恨我,现在是你最好的机会。”我拉着他的手往我咽喉处刺,他狠狠甩了几下,甩掉了我的手。
他站起来大声道,“如果要杀你,我不会等到现在,我没有恨你,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他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他拿了生石灰给我敷在伤口上,“流了那么多血,还是先回去休息着吧。”
我拉住他的手,没有什么起伏,就好像是念一本极其枯燥的书一般,“师兄,你能答应我,放过他吗?”
“我若放过了他,谁来放过我?我既然是公子纠的人,就注定要和他不共戴天,他如今已经受伤了,你也不在他身边,我有九成的把握能杀掉他。”
“你放不过他不过是因为我和巩师兄,当初那些事情你到现在都还放不下,你恨巩师兄,也恨我。你永远要跟巩师兄和我一较长短,我问你,自卑些什么?如今巩师兄也丧失了气,我现在是落在你的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我自卑,你们这样,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东西是永远都得不到的,父母是,命运是,右序是,你也是,都是我得不到的,所以我不甘心。”
我慢慢道,“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东西,你有,我也有。一如姒师姐之于巩师兄,玄主之于我一般。”
我手边的冷仪微微生寒,“在鲁宫的时候你给我下了药吧,我的气力比起从前是弱了许多了。居然杀了几个人便连救人都没有气力,还要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他转过身去,“我从来都没有碰过你的药。”
“那便多谢师兄了!”
他慢慢走开,“我和你从来都只能这么客气了对吧,这样也好,将来你想起我做得那些往事,大概也不至于恨我如我今天这般了吧。”
融草在我的身体里面慢慢运行,我的身子渐渐虚了下来,颐师兄每日把我带在身边,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其实也是相当于是软禁了,我身体上的弱点只有巩师兄和颐师兄知道,他们若是想要对付我,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我仿佛是回到了鲁宫里的时候,每天睡的时日长过醒的时候一半还多,可是醒来也只会昏昏欲睡,真正清醒的也只有半个多个时辰。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应该是离齐国越来越近了。
管仲来看我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小白死了,那箭上面涂的是剧毒,鲍叔牙已经发丧了。公子纠快要到齐国了,将来这齐国也不会是他的了。天命,其实也不是不可改。”
我点头,“你如愿了,我输给你了,你高兴了吗?”
管仲点头,“我高兴了,看到鲍叔牙难受,我高兴了。你高兴吗?”
“我高兴,看到你高兴,我就高兴。”
“旁人说你无情,原来是真的,将来即使是我死了,你也不会为我流一滴眼泪吧。你还会像今天听到小白死的消息一样,平静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日子该怎么过,你照样还是这样过。从前你说他是你的底线,想来,你的底线还多着,少了他一个,也不大碍事。”
我笑,“我也早就和你说过了,我是没有心的,这话说的时候比我告诉你小白是我的底线还要早很多,只是你们都不相信。我同比干是一样的,心都是被生生剜去的,说起来他比我好运气。他的心被剜了,人就死了,我的心被剜了,人却活着,行尸走肉,倒还不如死了干净利索。”
我扶了一下面具,“这个面具我戴了很多年,一直都没有摘下来过,你说一个人戴着面具过一辈子是什么感觉?”
他不回答,我自己说下去,“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习惯了就好。我当初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是有着这么一张面具,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自己都没有见过我自己的脸是什么样的。也许很恐怖不能见人,也许就是一张算不上脸的脸。你和巩师兄其实从一早便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而这个身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难道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其实都是为了你好的。”
“是,其实我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我们都说是为了别人好,其实只是将自己的遗愿强加在旁人的身上。你能知道什么叫做为别人好吗?其实我们都不知道。颐师兄,如果你会输,你就是输在这件事情上。公子纠虽然和你是患难之交,可是他未必相信你,他其实一直在试图逃离你的掌控,他常常不跟你商量就做了他想要做的事情。你在他的身边,总有一天他会脱离你的掌控,到你想象不到的境地。你不会信任别人,这就是你的死穴,将来总有一天你也会死在这上。”我抬眼看他,“你可以当作是我对你的诅咒。”
“我不介意。”
“你从来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哪里还会介意什么诅咒,都是些无稽之谈。”我慢慢拨开香炉里面的香灰,“才说了一会儿的话,我又想睡了,师兄离开吧,公子纠真回国了,你的事情就真的多了,不必每日都来看我,小白死了,我也回不去了,只是说一件事情给你听。巩师兄和姒师姐,若是你要杀他们,死之前帮我捎句话好了,生死我都不介意,我从来问心无愧,只是到了黄泉,也就不要相见了,都是孽障一般的存在,见了才糟心。只求若是真有下辈子,他生下来就记得将我杀了,不要让我存活那么久,免得下辈子他还要后悔有我这样一个师妹。就这话,原原本本说了就好。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来生就先将我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都杀得一个不剩。”
昏沉的感觉一直都没有退去过,但并不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管仲终日在我身边的香炉里面放了打量的玄 草,那东西混合融草这两种东西,便能让我的身子好像是被灌注了大量的迷,药,终日昏沉。
而就是在这样的终日昏沉之中,我知道我被一个人救了出去,他率领军队击杀管仲,然后带着我一路颠簸。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知道不会是巩师兄也不会是小白。他身上有种熟悉感,让我能够无条件相信他,我迷糊之间,看到了他脸上的面具。我轻轻出声,“玄主?”
然而他没有应声。而我的视线却渐渐模糊了起来,真好,终究他还是舍不得我。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帐篷里面,我试着提了一下气息,浑身都无力疲乏,睁一下眼睛都有些疲乏。我强撑着站起来,却是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还将床边的一只茶壶撂倒在地上。我看着自己的手,它竟然不受控制得在发抖,我试着将它握紧,却发现我的双手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
大概是茶壶发出的声音太响,帐子被掀了起来,来人看到了我坐在地上,立刻对外面喊道,“寒姑娘醒了,去告诉公子!”
然后他进来将我扶起来坐在床榻上,又将茶壶扶起来。
“姑娘睡了很久了,总算是要醒过来了。”
我隐隐觉得不对,“现在是什么时辰?”
“大约丑时三刻了吧。”
“你们都还没有安寝?”
“卑职就睡在外面,姑娘有什么动静就都能听见,之前一直是公子睡在姑娘的榻边。”他指着我床榻边上一处被收拾起来的床铺,“今夜公子和先生有事情相商,所以卑职就睡在外头听姑娘的吩咐。”
过了不多时,帐子外便进来了三个人,小白、巩师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