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听得神往,心中估算,想是这位奶奶对老爷子爱极了,之前一直低眉顺眼服侍爱人,只盼着留下个温柔贤淑的印象,有朝一日得偿所愿。直至当日,眼见珍爱多年的爱人结婚,新娘不是自己,一时难以接受。便想通过比武来重新引起老爷子对她的重视。
“后来呢?”
宝日龙叹道:“老爷子败了,却没有一点后悔,反而很高兴,还夸了她,但是当二丫姐提出来不要名分,只求跟在他身边做小的时候,却坚决的拒绝了。”他说到这里顿住,眼中流露出惋惜之意,“二丫姐于是伤心欲绝,挥手一刀劈向你奶奶,却在心口前一寸停住,丢下一句话:李千钧,有你活着一天,我不会回古城,但是,等你死后,我将回来取走一切你生前珍爱的东西!之后便离开了。”
“二丫,这位奶奶的名字倒是有趣。”李乐不仅不怕,反倒觉得挺期待的。
宝日龙道:“后来你奶奶在生你父亲的时候死于心脏病,正是因为被二丫姐临走前的那一刀伤了心脉,伤势潜伏,直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才发作,可以说李家嫡传到了老爷子这辈儿子孙不昌,皆是因为那一刀。”
李乐叹道:“以刀驭气,隔空伤人,未经生死之战,只凭天赋和悟性就领悟到这样的境界,这位二丫奶奶确实了得。”
宝日龙微讶道:“我也学过李家十八斩,却从没听过你说的这种境界。”
李乐道:“这位二丫奶奶离开以后再也没回来过,现在老爷子已经去世了,当年事距今已有将近六十年,也许这位老奶奶早就去世,或者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决计没有!”宝日龙缓缓摇头,郑重的:“你知道一品居的董事长是什么人吗?”
蒙古王爷这么一问,李乐不用想也知道了,“以前不知道,现在大概猜到了。”叹了口气,又道:“怪不得这个一品居会跟包得金参合到一起,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宝日龙道:“二丫姐是个极偏执的人,她是不会忘记当年的承诺的。”
问题是她打算怎么取走老爷子生前珍爱的东西?
蒙古王爷的语气悲观,李乐却另有看法。古往今来,因爱生恨的事情屡见不鲜,往往是恨的越深就爱的越深,爱恨交织,矛盾重重。一品居虽然帮着包得金打垮了太行楼的生意,还在南北厨王会上胜了老爷子,并且明确表达了对李家双宝的野心,但是在太行楼门前事件中,他们并没有帮助包得金。相反的,听包得金的意思,似乎一品居的人还为太行楼求过情。
人这一辈子最难解释清楚的事情莫过于情感问题。复杂又多变,平淡无奇又不可思议。
那位二丫奶奶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谁也说不清楚。宝日龙悲观的反应却似乎有些做作。堂堂蒙古王爷,未战先想死,这可不像他的性格。
宝日龙接着说:“前阵子我托人在南洋打听包得金的底细,顺带着查了查一品居的来历,没想到竟查到一品居的创始人是一位来自中国古城的女士。”
李乐觉着他的态度有蹊跷之处,心中隐隐有自己的判断。对他的话并不尽信,只是默默听着他讲述事情的始末。
宝日龙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想到了当年反出李家的二丫,于是忙请人进行深入调查。结果查出这位女士是五十八年前到的狮城,白手起家创下一品居餐饮连锁集团。一辈子没结婚,只是收养了三个义子,分别叫一秤金,二钱银和三斗金。
在狮城商圈,没人知道这位女士大名叫什么,集团内部的人只知道她姓梵。而据宝日龙所知,当年的二丫本家就是姓樊的,只是那个樊是樊梨花的樊,而非梵音的梵。
当时宝日龙就已认定,一品居这位创始人就是当年的二丫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宝日龙特意请人寄来一张印有一品居创始人照片的报纸。结果完全印证了这个判断。
“她这么处心积虑的把一品居的分店开到古城,又不计成本的挤垮了太行楼的生意,现在,又在谋求跟太行楼合作,你觉着她会有何企图?”
李乐嗯了一声,点点头,算认可宝日龙的分析,反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宝日龙道:“她想得到太行楼,目的是为了毁掉老爷子坚守的李家祖训承诺,却并非是为了黄金家族的地下城,但是,太行楼只是她报复的一部分,老爷子生前珍爱的又何止一座楼,不管是你还是玉函小妹,甚至是石头,都是老爷子生前最珍爱的,而她的一品居来古城开分店已有三年,老爷子身边一草一木早被她摸的清清楚楚。”
“你的意思是她不会放过任何人?”
宝日龙额首叹道:“二丫姐本性善良,原不至于做出残忍的报复行为,但她个性刚烈,为了老爷子,空负大好青春,六十年没成婚,这么多年忍受寂寞,纵然是好人也难说会不会有变化。”
一个女人,用一生的光阴来恨一个男人,这份恨意会有多深?李乐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对此感同身受。或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关系,李乐对这位处心积虑向李家施加报复的二丫奶奶并无多少反感。反倒有些同情和好奇。
李乐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这是老爷子欠下的情债,我既然答应他守好祖宗留下的基业,就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那位老奶奶要来报复就让她来好了,我哪也不会去,更不打算放弃任何一份责任。”
宝日龙沉声道:“这本是我们这些黄金家族后代的事情,你们李家守着这个秘密三百年,实在不该再为我们的事情冒险。”
“你当初把石头送来,就是为了这一天对吗?”
宝日龙沉声道:“他是我的儿子,是黄金家族嫡传血脉的继承者,这本就是他的责任。”
“他还是我的兄弟。”李乐淡然说道:“我曾是个军人,战场上最可耻的行为莫过于丢下生死与共的兄弟,这种事我李乐以前没做过,以后更加不会做。”
“你如果想认下石头,就只管去认好了,但我希望你先别忙着把一切都交给他,我只问你一句话:石头的性子适合你的位置吗?”
宝日龙不吭声,目不转睛盯着李乐,似在判断李乐这番话是否真诚。
李乐续道:“关于太行楼和你们家族之间的秘密你可以对我说,也可以继续保留,我想老爷子没有告诉这个秘密,一定有他的考量,而我李乐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无论你们是否信任,我对老头子的承诺都不会变。”
吉普车停了下来,前方是一片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风吹草低,树木成林。宝日龙推门下车,招呼李乐下车。
布图日勒跳下车,冲宝日龙躬身道:“王爷,都准备好了,巴图和其木格跟了三天三夜,那群黄羊就在前面林子里。”
宝日龙从随众手中接过两支枪,随手丢给李乐一把,道:“你一走八年,杳无音信,老爷子担心你的功夫早搁下了,太行楼前那件事证明你不但没有退步,反而比八年前更强了,老爷子在天之灵看到这个结果也会欣慰的,但,这还不够。”
李乐接过枪,不看也知道是一把老五六式半自动步枪。7.62口径,弹容量十发。尽管是早已淘汰的装备,但其实仍称得上是把好枪。射程远,精度高。
宝日龙沉声道:“神仙难躲一溜烟,身手再好也敌不过这玩意,你当兵八年,对这玩意不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