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转过身,冲着韩世忠无声的扯了扯嘴角。
蔡京为了讨好童贯,搞了一个震惊整个汴京城的菊花宴会,而宴会上的节目,从确定开宴的前一个月起,便编排了起来,以景荣为代表的舞姬昼夜排练,只为了那场宴会。
这个过程里,蔡京又动了其他念头,他自个儿认为,自己是因为在去年宫中的中秋宴上,对联金的事情表态晚了,导致他和官家心生嫌隙,才被官家‘恩准颐养天年’。
他心里一琢磨,讨好童贯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重返朝政吗?那就借着这场宴会,来个“一箭双雕”,表明自己对抗金的支持,讨好童贯,又抚慰了官家。
这个决策让他心里得意的不行,拍了拍他自个儿松垮垮的大腿,授意景荣以“讨教舞技”为由头,多往镇安坊的李师师那儿跑。他算盘打得响,自个儿这里用“大宴明志”,经景荣的口,传到李师师那,李师师要是跟官家闲聊两句,还愁官家不知道自己的苦心?
光这样还不够,蔡京无所不用其极,他瞧着韵致十足的景荣,心里又开始嘀咕,眼瞅着要晚上宴会要开了,蔡京又把自己这个啃不动的姬妾景荣叫到面前嘱咐,想要景荣“献身”童贯,给吹吹枕边风。
童贯虽然是宦官,不能人道,但是这不妨碍他折腾景荣,更甚的是,正因为他是宦官,这过程中的龃龉,光想想便让人齿寒。
景荣娘子是第一个齿寒的,她得到了任务,又气又吓,气蔡京的糟蹋,吓宦官童贯的手段,她一时慌了手脚,连例行公事往李师师那跑的时候,也是六神无主的样子。
不早不慢的,她就跟同样往李师师那跑的梁红玉撞在一起了,梁红玉听婢子传报,晓得了景荣是蔡京府上的,景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落到了眼里,红玉心念一动,连三下便把景荣的心事套了出来。
红玉晓得机会难得,为了获取景荣的基础信任,也简单的跟她交代了自己对童贯的恨意,她提出帮助景荣摆脱童贯的摧残,两人一合计,便有了晚宴上,景荣娘子把童贯往外引的那一出戏。
其实景荣也摸不准讳莫如深的红玉要在宴会上做什么,但是她那个时候已经慌了手脚,完全的任由红玉“摆布”。等到两人分别,景荣慢慢的才缓回了神,姬妾出身,她很快的找回了自己的敏感,觉得这事不对劲。
她想来想去,竟然求助到蔡京长子蔡攸的面前,她希冀蔡攸能够看在她俩“往日情分”上,能够救她于水火,这一坦白,便也把自己跟红玉的计划合盘托出了。
蔡攸一听,也来了兴趣,听景荣描述,一个外间的柔弱娘子,要在宴会上搞些什么,那时候他也没朝刺杀的方向想,蔡攸光想着看热闹了。蔡攸一向跟自己的爹不对付,两父子见面当然如仇人,他当然乐意看到自己的爹吃瘪,尤其是在那场大张旗鼓,惊动整得汴京的菊花宴上。
他示意景荣不动声色,配合梁红玉把戏给演下去,哪晓得,到头来,竟然成了一场刺杀!
童贯受伤后开始大肆彻查蔡京整个府邸,他目的明确,要找两个女人,一个就是把他勾引出去的景荣,一个就是刺杀他的,尚未看清楚面容的女人!
刺杀那晚,红玉随着李师师有惊无险的离了府,景荣躲在蔡攸的房里暂时躲过了一劫。但是经过太医诊治的童贯不乐意了,他晓得彻查的当晚,是蔡攸出面把园子里的人放了出去,勃然大怒,在蔡府闹了好大一通,蔡攸遭不住,把景荣给交代了出去。
蔡攸除了在“打压”他爹东山再起上,显示出了难得的“深明大义”,但是他也是纯粹的为了一己私欲,踩了他爹,他才能往上爬,到说到底了,他也是草包一个,昏聩享乐,他爹要讨好童贯,他自己对童贯更是趋之若鹜,如今童贯把怒火对向了他,他腿都软了。
景荣交了出去,红玉的麻烦便来了。
红玉就着油灯抖了一下手里的信纸,李师师学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一封信通篇下来,娴雅婉丽,清婉灵动。
直到此刻,红玉才真正的肯承认,那时候的她,心急着报仇,干出刺杀童贯一事,实在是莽撞愚蠢,现在想来,自己竟然还能全身而退,还真的如李师师所说那般,托爹娘在天之灵保佑。
屋外头瓢泼雨势不减,屋里漏水的情况也没有缓,明明是个快要跨冬的冷雨夜,红玉的后背却还是止不住的,出了涔涔冷汗。
暗黄的油灯火苗舔舐着同样暗黄的信纸,两相碰撞,信纸倏然就翘卷起来,起了灰白的落灰,簌簌的落进油灯盘子里,连带着灯火也暗了暗。